自一九〇九年京師圖書館誕生,國家圖書館已經歷了一百多年的風雨歷程。百餘年來,國家圖書館不僅彙集了縱括古今的宏富館藏,也吸引了諸多前賢學者來館任職,成爲不折不不扣的人文淵藪。
二〇一四年,國家圖書館爲了加强館史資料的徵集、保存與利用,對館史進行全面系統的梳理與研究,啓動了“國家圖書館館史資料徵集、整理與研究項目”,我申報的《江瀚資料徵集、整理與研究》有幸成爲第一批館史項目課題之一。課題進展過程中,我與江瀚先生的兩位曾孫江式高、江一先生先後取得聯繫,並在江一先生家中發現了其家藏的《江瀚日記》四册和詩文雜記一册,即此次整理出版之基礎。
一、江瀚生平
江瀚(一八五七—一九三五)字叔海,號石翁、石翁山民,室名石翁山房、慎所立齋,亦稱慎立齋,福建長汀人。父懷廷,字獻卿,號蘭皋,清咸豐三年(一八五三)癸丑科進士,以知縣分發四川即用。
江瀚出生於其父四川任上,光緒十一年(一八八五)二十八歲入四川布政使易佩紳幕;同年,赴京應國子監録科之試,未中。不久,易佩紳移任江蘇布政使,瀚亦隨遷蘇州藩署,並於此間得與易順鼎、易順豫兄弟及陳三立、王先謙、俞樾等相識。光緒十四年(一八八八)返蜀,先後從四川按察使黄雲鵠、川東道張華奎遊,雲鵠子黄侃從瀚問學。十七年(一八九一)再赴京試,仍未第。十八年(一八九二),入四川布政使龔照瑗幕。十九年(一八九三),應川東兵備道黎庶昌之聘,任重慶東川書院山長。二十二年(一八九六)兼任致用書院教席,擔任主講。二十三年(一八九七)冬,湖南學政江標聘瀚爲湘水校經堂講席,以圖共預新政。二十四年(一八九八)正月,瀚抵長沙後,察覺新舊兩派爭端已兆,置身其中,恐難自處,堅辭不就。旋應易順鼎約,赴上海,同年三月,入江蘇巡撫聶緝槼幕,協助擬定農學會章程等變革事宜;同年,江蘇學政瞿鴻禨保薦江瀚、陳三立等十五人應經濟特科試,因戊戌政變事發未果;同年返蜀,客四川總督奎俊幕府,與吳慶坻、王之春等相往還。二十八年(一九〇二),安徽巡撫聶緝槼招爲幕客,遂移家安慶撫署。二十九年(一九〇三),聶移撫浙江,瀚亦同往杭州;同年,吏部侍郎張仁黼再次以特科保奏,瀚雖入都,並未應試。三十年(一九〇四),應約往桂林赴廣西巡撫柯逢時幕府任,途經廣州時晤兩廣總督岑春煊,客桂時,與學政汪詒書、按察使劉心源相知;同年夏,卸職返吳,旋經江蘇巡撫端方推薦,赴日本考察教育。三十一年(一九〇五),任江蘇高等學堂監督兼總教習。三十二年(一九〇六),代理江蘇兩級師範學堂監督;同年四月,受詔入京,改任學部總務司行走;七月,兼任京師大學堂師範館監督兼教務提調。三十三年(一九〇七),升學部參事官,不久辭師範館監督職,往直隸、山東、河南三省考察學務。宣統二年(一九一〇)春,充京師大學堂分科經學教授,兼京師女子師範學堂總理,並選爲資政院碩學通儒議員;是年五月,簡放河南開歸陳許鄭道;未幾,以黄河安瀾有功,受二品銜。三年(一九一一)五月,署理河南布政使司布政使。
辛亥革命事起,江瀚自棄職。民國元年(一九一二)五月,教育部任命江瀚爲京師圖書館館長。二年(一九一三),調任四川鹽運使。三年(一九一四)六月,任大總統府政事堂禮制館總編纂。四年(一九一五),任參政院參政。五年(一九一六),任總統府顧問。十一年(一九二二),經閻錫山禮聘爲山西大學《毛詩》教授。十四年(一九二五),任大總統府政事堂禮制館館長。十五年(一九二六)十二月九日,任故宮博物院維持會會長。十七年正月十七日(一九二八年二月八日),任京師大學校文科學長,旋代校長職。二十四年(一九三五)十一月,病逝於北京。
江瀚是近現代著名經學家、教育家和詩人,縱觀其一生經歷,主要成就在書院、學堂、圖書館、博物院從事的教育和學術活動。其傳世著作有:詩文集《慎所立齋文集》四卷,《慎所立齋詩集》十卷,《慎所立齋存稿》四卷,《南遊草》一卷,《北遊草》一卷,《東遊草》一卷,《南行紀事詩》一卷,《吳門消夏記》三卷,《三旬草》一卷;經學著述《宗孔編》二卷,《論孟卮言》一卷,《論孟要義》二卷,《石翁山房札記》九卷,《孔學發微》三卷,《詩經四家異文考補》一卷,《詩學講義》不分卷,《續修四庫全書總目·經部詩類提要》;目録《京師圖書館善本簡明書目》不分卷,《故宮普通書目》六卷,《故宮方志目》一卷;雜著《中州從政録》一卷,《東川書院學規》一卷。
二、江瀚與京師圖書館
江瀚是國家圖書館歷史上第二任館長(一九一二年五月至一九一三年二月),雖在任時間不長,但在任期間圍繞開館服務,開展了一系列開創性活動,於國家圖書館早期館務建設厥功至偉。
江瀚對國家圖書館的主要貢獻,可以概括爲四個方面。一是整理館藏,編製書目。一九一二年民國政府成立後,京師圖書館由教育部接管,一度中斷的籌備工作也在江瀚到任後重新啓動,並以開館服務爲目標,展開各項基礎業務活動。一九〇九年,京師圖書館經清政府批准成立時,並無館舍,衹好以積水潭旁之廣化寺暫充館址,儲存書籍。江瀚到館後先將館內原有書籍清查就緒,並將舊存翰林院暨國子監南學各書籍收歸館中,先後調取直隸、奉天、吉林、黑龍江、河南、山西、雲南等省官書,充實館藏,並在此基礎上編撰了《京師圖書館善本簡明書目》。該目先記書名卷數,次列藏書來源,有“清內閣書”、“歸安姚氏書”、“海虞瞿氏書”、“南陵徐氏書”、“本館購進書”,再列撰人、版本類型、裝幀形式、鈐印、册數各項。《京師圖書館善本簡明書目》踵續繆荃孫《清學部圖書館善本書目》,然體例獨特,於國家圖書館善本館藏早期來源記述尤詳。
二是建章立制,手訂《京師圖書館暫定閲覽章程》。閲覽規則是圖書館面向讀者開展閲覽服務之制度保障。江瀚任館長前,張之洞、繆荃孫等均已在圖書館規章制度建設方面做了諸多工作,卻始終没有出臺成形的閲覽章程。江瀚到任後,即著手制訂《京師圖書館暫定閲覽章程》,經呈請教育部審定簽發,成爲我國首份由中央政府部門正式批准頒佈的圖書館法規。該章程共十八條,詳細規定了圖書收藏範圍、閲覽條件手續、借閲過程以及開放時間,其中關於圖書採訪原則,提出所採圖書“一爲保存之類,一爲觀覽之類”,反映了江瀚作爲一館之長對於圖書存藏並重並舉的觀念,這顯係今天國家圖書館所承擔的國家總書庫職能之最初萌芽。
三是主持開館,正式接待讀者。自清宣統元年(一九〇九),清廷批准學部《籌建京師圖書館摺》,京師圖書館開始籌建,至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二日清帝退位,歷時兩年零五個月,始終未能開館接待讀者。江瀚掌館後,一邊整理館藏圖書、制定閲覽章程,一邊積極籌辦閲覽室, 越三月,開館迎接讀者之各項工作籌備就緒。一九一二年八月二十七日,京師圖書館於北京廣化寺正式開館。京師圖書館開館接待讀者,是國家圖書館乃至中國圖書館史上的一件大事,是中國傳統藏書樓向近代圖書館轉變的重要標誌,對我國近現代圖書館事業的發展具有不可忽視的里程碑意義。
四是主張開辦分館,廣泛開展讀者服務。開辦分館是江瀚擔任館長期間的另一重要主張。在正式開館接待讀者的前一天——一九一二年八月二十六日,江瀚給教育部的開館報告中提出:“現設之京師圖書館,實屬研究圖書館之範圍,衹足資學問家之便益。”建議:“於正陽、宣武二門適中之地,設一分館,略仿歐美通俗圖書館之制,除將館內學者必須流覽之書分别擇置外,再行添購各項雜誌及新出圖籍,既以引起國民讀書之愛感,並藉副大部振興社會教育之至意。”後來,江瀚數次爲設置分館與教育部函商,最終獲得教育部批准,隨即開始爲分館租賃館舍、申請開辦經費、挑選圖書等做準備工作。江瀚離任後,在魯迅等人的繼續關注下,一九一三年六月,京師圖書館分館在宣武門外前青廠試行開館。同年八月,正式舉行了開館典禮。
江瀚的上述貢獻,爲國家圖書館早期發展奠定了基礎,其辦館思想,迄今仍值得圖書館同仁學習繼承。
三、《江瀚日記》的發現與整理
二〇一五年三月,我申報的“國家圖書館館史資料徵集、整理與研究項目”——《江瀚資料徵集、整理與研究》獲得國家圖書館立項,圍繞江瀚先生的資料徵集、整理工作也隨之展開。
江瀚雖然是清末民國重要的學者之一,但是迄今研究者並不多見,一手資料徵集綫索渺茫。但是我注意到,在爲數不多的今人研究成果中,高福生先生所作《片玉碎金——近代名人手書詩札釋箋》自云:“幾年前,江氏後人、深圳特區報高級記者、也是我的前輩和同事江式高老先生,將一本紙枯黄殘破、所幸文字尚未損缺的《片玉碎金》示我,希望我能夠幫助整理出版。”如此,我便通過高福生先生聯繫上了江式高先生。
式高老在向我提供大量江瀚照片、資料的同時,還告訴我一個更爲重要的綫索:江瀚之子江庸一九六〇年逝世於上海,江瀚生前文物、資料亦於一九六〇年三月五日捐贈給了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。所捐物品中不但有江瀚自訂《江叔海先生自書經歷草稿》一份,且有大量江瀚著述手稿、書札、投贈文字、詩文聯語手稿、抄録雜件等,是研究江瀚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資料。另外,上海的江家後人江一先生所居,乃江庸舊宅,也有可能存有些許相關資料,並主動幫我聯繫江一先生,介紹我去上海徵集資料。
二〇一五年十二月,我赴上海江一先生府上。江一先生將家藏江瀚資料一一向我展示,其中四册《江瀚日記》並一册未刊詩文雜記尤爲珍貴。四册日記的時間依次爲:光緒二十一年乙未(一八九五)全年,一册;光緒二十四年戊戌(一八九八)一至七月,一册;光緒二十五年己亥(一八九九)七至十二月,一册;光緒二十八年壬寅(一九〇二)全年、光緒二十九年癸卯(一九〇三)年全年,一册。
我告訴江一先生,北京師範大學圖書館也藏有四册《江瀚日記》,時間依次是:光緒二十三年丁酉(一八九七)一至十一月,一册;光緒二十七年辛丑(一九〇一)一至十月,一册;光緒三十四年戊申(一九〇八)全年,一册;宣統元年己酉(一九〇九)全年,一册。收入《北京師範大學圖書館藏稿抄本叢刊》,已於二〇一一年由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影印出版。
江家所藏與北師大所藏《江瀚日記》大致屬於同一時期,二者在時間上前後銜接,互有補充。時間跨度從光緒二十一年(一八九五)至宣統元年(一九〇九),這段時間正是江瀚走出四川,從地方幕僚逐步走向朝廷大員的過程,也是江瀚遊歷四方、轉任多職的過程。因此,這兩組《江瀚日記》對江瀚個人研究乃至清末的社會、政治、文化、教育研究均是不可多得的資料。
此次整理出版《江瀚日記》,賴北京師範大學圖書館支持,將其所藏與江一先生家藏《江瀚日記》合璧,公諸世人,以爲學術之資。另外,資料徵集過程中發現的江一先生家藏江瀚詩文雜記一册,因內容旁涉江瀚交遊酬贈,且大多有年月標識,可備江瀚研究者之資,亦可供清代民國文獻整理研究者參考,故亦附録於日記之後。需要特别説明的是,日記有的書衣題有“××日録”,在其下標相應朝年和公元紀年,無此題名者,則僅録朝年和公元紀年。此外,江瀚先生日記有一特點,即一册寫畢而未竟全年者,則折回首頁,於天頭處續記剩餘各月。我們編製目録時,按年月排序,但這類情況就會出現頁碼跳轉,讀者使用,需留意之。
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廖生訓兄、南江濤兄知悉我在江瀚資料徵集過程中的收穫後,積極推動將《江瀚日記》納入該社陸續出版的《珍稀日記手札文獻叢刊》,使《江瀚日記》順利出版,在此謹致謝忱!
二〇一六年六月馬學良識於北京白石橋畔寓所
